第四十章 论俭析政_醉梦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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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论俭析政

  自打侄少爷住进来之后,营州都督府后院东厢的灯火总是要亮到很晚。许澹处理完政务,换过了公服,也不叫人相随,独自个儿提了盏灯,往东厢走去。与自己所料不差,东厢房的灯烛仍旧亮着,烛火将屋内的人影子映在窗纸上,还能看到里面的人在来回踱步,微微吟哦。

  许澹敲了敲房门,听见里边的人朗声问道,“这么晚了,是谁啊?”

  “是我。”许澹答了一声,里边的人“哦”了一句,快步走来开了门。

  “叔父快请进。”那人躬身一礼,连忙将许澹迎了进去。

  许澹进了屋内也不落座,四面环看了一周道,“这里还是太嫌简陋些,这些房子都是开元八年营州移治幽州时临时盖起来的。远儿,明日你还是去我那儿,咱们一起住。”

  “叔父公务繁忙,我去时必然搅扰。这里虽然简陋,来来回回的人也少些,反倒也落得个清静自在。”许远打量了一下四周略有泛黄脱落的墙壁,微笑说道。

  “也好。”许澹微微点头,又道,“我那里事多人杂,总也让人静不下心来,不如我明天吩咐几个人来修修这房子,缺什么少什么,你都和底下的人说就是了。”

  “多劳叔父挂怀。其实,也不必修什么,远儿在这里住着,越是简陋,心里头倒越觉得十分好。”许远将手中拿着的书卷放在案几之上,提了茶壶,倒上一杯清茶递给了许澹。

  “哦?”许澹嘘了口茶,知道侄儿又有说法,便笑问道,“和叔父说说,越是简陋,你却越觉得好,那是什么缘故?”

  “叔父觉得,汉代的杨子云与诸葛亮,二人如何?”许远胸有成竹,答案似乎已在心上。

  “杨子云与诸葛亮。”许澹微微沉吟道,“杨子云儒家大宗,诸葛亮汉季贤相,皆垂名姓于青史,立言立功,虽说不上是古今一人,但自汉代以来近乎千载声名赫赫,只怕也难有几人堪与相比。”

  “叔父所言甚是。不过侄儿尚有一问,这二人所居之地,又是如何?”

  “生而不逢其时,古今人臣咸有所伤。杨子云遭新莽乱国,诸葛亮遇天下三分,各有其远志而终不得伸张,本已艰难,而这二人,似乎又都是自苦之人,所居之地,那也好不到哪里去了。”许澹说得感慨,想起数年来的幽营军事和自己所历劫波,心中颇动,念道,“我又何尝不是个自苦之人?幸而恭逢盛世,这苦便也是甜了。”

  “叔父高论。”许远见叔父若有所思,接过话头说道,“杨子云家中破败,如四面临风之空亭,诸葛亮草庐陋居,如荒山中之野人,而二人功业皆在千秋,一传《太玄经》义,一传《出师表》文,至于今日,人尚念其学问勋业,可谓真真正正的大贤大能。而二人所以能如此,侄以为,皆在于俭德。”看见许澹点头认可,许远继续往下说。

  “诸葛亮云:‘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杨子云说:‘大文章弥朴,质有余也。’可见人之德行、功业、文章,三者本是一体,相互之间声气相通,缺一不可。三者之修炼,尽在‘俭’与‘质’两字间。居处简陋,而圣人云:‘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所以侄以为,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皆世之高行君子居处,正所谓陋而不陋。”

  “说得好。”许澹叹道,心念侄儿许远明知自己每日忙于军政大事,常有焦头烂额之感,所以今日借此机会说出来,实际用意是在提醒自己应该常常守着“俭”、“质”二字,去繁理乱,免得太过劳累。“远儿读书日益精进,叔父心里高兴得很。你的用意,为叔自然也知道,只是幽州的事情,如今是剪不断理还乱,‘俭’、‘质’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

  “叔父有何烦心之事,可否与侄儿说些,纵是不能想些办法,说出来胸中也好宽慰一些。”

  “好。你既然愿意听,便和你说说也无妨。”许澹喝了一大口茶说道,“最近幽州城粮食降价的事情,你可曾知道?”

  “侄儿出去走的不多,不过也听了几次。说是因为刺史大人平价放粮,来幽州城炒粮的商人都栽了跟头,粮食不但没卖上大价钱,反倒跌到了底价,如今幽州市上,到处都是叫苦的粮商。”

  “是啊。张大人手上放出去的粮食,有我输转给他的营州军饷,还有裴大人借给他的一些,这些粮食的数额有多少,我们三人都是清楚。当初借粮时,张大人说不出多少时候,便能还给裴大人一倍,我还替他担心,如今看来,却是多余的了。只是有一件事情,他不曾说,我也不好开口去问。”

  “幽州刺史府、节度使府、营州都督府的粮食都有定额,每年有些出入,那数目也差不太多,张大人手里的粮食是有限的,而悯忠寺放出来的粮食却远远多出既定数额。叔父想不通的是,这些粮是从哪里来的?”

  “张大人从别处借的。”叔侄二人几乎同时开口,相视一笑,许澹接着说道,“具体从何处借来的粮食,其实不问倒也罢了。纵是问了,张大人也未必肯说。如今看来,粮食放出去,市上的粮价被压低了,积压量更大。下一步,张大人该是要用卖粮收上来的钱去收购粮商了。张嘉贞这一手高的很,我可是自愧不如了,这倒手一卖一买,原本是两手空空,现在却让他赚了盆满钵满。”

  “叔父看得如此明白,那也不差分毫了。”许远说道。

  “人家未做时看得明白,那是高明,人家做了才看明白,那便没什么了。想来裴伷先之前也没看到这一步,不然他就不会借粮了。”许澹越说越入神,独自琢磨起来,竟像是忘了身边的许远。

  “叔父常说,裴大人与张大人不和,裴大人借粮这事,本来就是趁机想要敲一笔竹杠的。”许远深思道。

  “嗯。是这么回事。”许澹皱眉想着,“可如今刺史府的人已经开始去市上收粮食了,过不了几日,那些远途贩运来的粮食就会全成了刺史府的军粮。裴伷先怎么待的这么老实?就这一件事,我始终想不通。”

  “叔父的意思是,裴大人会从中做手脚,妨碍张大人收粮?”

  “庙堂之争,有什么事儿是做不来的。”

  许远听叔父如此说,便料定裴张二人似乎已经势同水火,那节度使裴大人说不准真要从中作梗,可不知叔父立场,终于不敢定论,于是便问道,“那叔父觉得,这一次是张大人对,还是裴大人对。”

  “官场之上,个人的对错都在其次。只要为了朝廷好,错也是对,有损于朝廷,对也是错。这一次,当然是张大人对。”

  “若是这样。裴大人真要给张大人下绊子,阻碍他收粮,应该不会等粮食收上去,那时候师出无名,而且也不好下手。这些脏活儿便不好做了。要是想动手脚,最好的办法,该是针对那些粮商。”

  “远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许澹听许远话中透着一股冷意,又看他眼中目光炯炯,不禁问道。

  “叔父。若你是裴大人,你会怎么办?”

  “如今幽州城已经禁严,城北虽有出口,林子里却有猛虎伤人,想要让粮商运粮出城,那是不可能的了。他裴伷先怎么想的,我还真不知道。”

  “叔父是大唐纯臣,自然不会想些阴谋诡计。可裴大人既然要和张大人分庭抗礼,手下自然有人出些坏主意,这粮食堆在一起,最怕的是什么?”话说到这份儿上,许澹当然是明白的了,他本来穿的暖和,和侄子许远的一番谈话,到此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裴伷先。他要放火烧粮!”许澹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将茶碗摁在许远怀里,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风风火火跑了出去。许远心下狐疑,“幽州节度使裴伷先向来以清流闻名,难道权力之争,真会让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么?”正想着,只听见许澹在院子里喊人,“备马!快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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