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 108 章_步天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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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 108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何遇莫名其妙:“什么被失忆?”

  冬至道:“美剧和电影里都这么演的,但凡看过外星人或什么不明生物的民众,被主角的记忆消除棒一照,立马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何遇大感兴趣:“还有这种电影?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去看!”

  冬至道:“叫《黑衣人》,有三部,还有美剧《X档案》,也是讲这一类的,挺出名的啊。”

  何遇摸摸鼻子:“我之前一直在山上,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两年前才下山,有点空闲都用在游戏上了,你说的那种记忆消除棒,目前我还没见过,不过说不定美国佬真有呢,上回出国交流,我就见过他们不少先进仪器,总局还说要引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着说着又离题万里,虽然冬至对他说的内容很感兴趣,但还是忙将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们不会强行消除目击者的记忆?那要是有人泄露出去怎么办?”

  何遇耸肩,一脸没所谓:“那也得有人相信啊,你出去给别人说你碰见妖怪,和你被下了迷、幻、药,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哪一种?肯定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吧!”

  冬至:……好有道理,他竟无法反驳。

  换了半个小时前,有人给他说火车上有妖魔鬼怪,他也会觉得对方是神经病。

  假装淡定没几秒,他又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在火车上出现?”

  他本来想问刚才那男人的身份,但对方估计是何遇的领导,这么问也有些唐突,话到嘴边,又勉强换成别的问题。

  何遇倒没有卖关子:“现在还不确定,它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在操纵,不过这些跟你没关系,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免得晚上做噩梦。”

  冬至眨眨眼:“那除了我之外,火车上还有别人遇到过这种怪事吗?要是我再碰上怎么办?”

  “目前为止,发生状况的只有你一个。”何遇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张平安符。”

  说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往里头翻找。

  冬至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轻松熊背包,熊脑袋睁着一对萌萌的绿豆眼,跟自己四目相对。

  “这背包是你的?”

  “对啊,怎么了?”何遇反问,头也不抬。

  “我以为是你女朋友的。”冬至干笑。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背着个萌萌的熊包,那画面简直太美。

  何遇幽幽道:“我也想要有个女朋友啊,听说游戏公司的女孩子都很漂亮,你要不给我介绍个?”

  冬至挠挠头:“我要是能给你介绍,自己就不会是单身狗了。”

  那头何遇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出门前明明放进去了的!也没像上次一样当厕纸用掉啊!完了完了,又要被老大骂了!”

  冬至:……

  他突然觉得何遇的符箓效果可能有限。

  “算了算了!”何遇掏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没带黄纸,先将就一下,你带纸了吗?”

  这也能将就?

  冬至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空白的草稿纸。

  “白纸也可以?”

  “可以,就是效果差一点。”

  何遇接过一张,对半折叠,再裁成原来大约三分之一的尺寸,放在桌子上捋直,打开朱砂盒子,用毛笔蘸了,屏息凝神,低头写下一串字符。

  冬至是学美术的,对各种图案有种天生的敏锐,他发现上面的图案乍看上去似乎毫无意义,一个圆圈连着一个圆圈,仔细端详,却似乎连接出一个又一个生生不息的宇宙洪荒。

  何遇认真的神情就像自己在作什么绝世名画。

  车厢里虽然是深夜,还比较安静,但不乏有人窃窃私语,车轮在铁轨上滚动的噪音,何遇心无旁骛,全然不为所动,嘴里还喃喃自语,听不清在念什么。

  最后笔画长长拖过的瞬间,何遇飞快咬破手指,往符纸上一弹。

  对方动作太快,冬至看见血弹到朱砂笔划中,似乎还伴随着金光隐隐掠过一瞬,随即消失不见。

  何遇一气呵成写好一张符箓,其实也还不到一分钟的事情,但却好像过了很久。

  “好了!”

  他长舒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又吹干符箓,将它折成等边三角形,递给冬至。

  “这是明光符,最常见的一种驱邪符,你放在身上,可保灵台一点清明,不受邪魔内侵。”何遇抓抓头发,“本来用黄纸写是效果最好的,但现在没有,没办法,我已经用我的血加强了符胆,可以稍加弥补一下效果,你带在身上,最好上厕所也别离身。”

  对方毕竟一片好意,冬至郑重感谢,把符箓放进口袋里。

  何遇好像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开始拿出手机玩游戏,一边和他聊游戏开发和设置。

  冬至闲得无聊,想起何遇刚刚画的符,也在草稿上随意涂鸦。

  何遇余光一瞥,咦了一声。

  冬至在画刚才何遇画过的符箓,那么复杂的字符,他居然看一眼,就随手画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形似神不似,更谈不上效力可言,但已经足够让何遇意外的了。

  “我学了一天才画出来的符,你居然看一眼就会了!”

  “我毕竟有美术功底。”冬至有点小得意,又要保持谦虚,睫毛跟着眼睛上下眨动,甭提多可爱了。

  何遇又羡慕又嫉妒:“还好你没在我师父手底下,不然我肯定天天被他拿着你念叨!”

  刚说完,他心头一动:“这样吧,我把画明光符的诀窍教给你,下次你可以拿黄纸和朱砂自己画。”

  冬至跃跃欲试,又有点犹豫道:“那你这样算不算泄露师门秘密?”

  何遇大手一挥,很是豪爽:“没事,就一张符而已,谁让你是我喜欢的作者呢!”

  “人有头有脚,符也一样,分符头,符腹,符胆,符脚,缺一不可,降妖伏魔,保家平安的符文,一般符头都是敕令,有些符是请神的,还得加上想要请的神明,但各派都有不同秘法,同样一种符,不同派别也有出入……”

  何遇絮絮叨叨讲了一堆,又给他说画符时的诀窍。

  “画符经常会失败,你没有修习内家功夫,更是事倍功半,刚才只是能把图案画出个轮廓,离注入符胆还远得很,回头我再给你画一遍明光符,你回去之后照着练习,切记画符的时候,要气沉丹田,心念合一……”

  冬至虚心请教:“丹田在哪里?怎么把气沉下去?”

  何遇想了想道:“你酝酿一下放屁的感觉,但不要把屁放出来。”

  冬至:……

  何遇道:“普通人画出来的符,空有符形,没有符窍,不过你要是真能把这道符原原本本画出来,就算是空有符形,震慑一般小魔小怪也足够了。要是下次再碰见那样的情况,连符也起不了作用,还可以咬破手指,对着虚空画明光符,只要定下心,说不定威力还要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转头问冬至:“你还是童男吧?”

  冬至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何遇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膀,挤眉弄眼:“我懂,我懂!是就更好了,你这种生辰,本来就应该注意一下。”

  冬至迷茫:“我的生辰怎么了?”

  何遇道:“冬至是一年阴消阳长之时,换而言之,正好脚踩阴阳,这本来也没什么,但你名字居然也叫冬至,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八字里同样是阴阳消合,互取平衡。其实论凶论煞,你不算最差的,还有很多不好的八字排在你前面,但对一些有歹心的人来说,你的八字也不是全无作用。”

  他没具体再说下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冬至点点头,虚心受教。

  何遇看见他乖巧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乖。”

  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咧嘴一笑:“我有个毛病,一看见毛绒绒的可爱小动物就受不了。”

  冬至嘴角一抽:“我哪里毛绒绒?”

  何遇理直气壮:“头发!”

  冬至照着何遇画出来的符文又画了几遍,一遍比一遍流畅,连何遇也觉得他在画符上很有天分,不免暗道可惜。

  “你要是早十年被我师父看见,估计还能当我师弟。”

  冬至很好奇:“现在还真的有那种隐士高人吗?你们是什么门派?平时隐居在哪里?可我看到峨眉山青城山那些现在每天都挤满游客,你们哪有地方修炼?”

  他不问则已,一问就滔滔不绝,对熟人更是话痨。

  不过何遇自己也是个话痨,所以两人一见如故。

  这些问题不涉及什么机密,何遇也没打算隐瞒,就道:“我们门派叫閤皂派……”

  话音未落,冬至忽然啊了一声。

  “我看见徐姐母女了!”

  何遇腾地起身:“在哪里!”

  冬至指着前面的车厢通道:“刚走过去,我看着很熟悉,应该就是她们!”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坐着别动!”何遇抛下一句话,人已经没影了。

  火车依旧高速前进,令窗外光与影飞速闪逝重叠,恍惚有种时空穿越的感觉。

  耳机里放着蔡琴的《你一定要是个孩子》,醇厚华丽的女声流淌而出,冬至灵感泉涌,忍不住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

  乘务员推着流动餐车过来。

  轮子跟车厢地面接触,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饮料零食水果小吃方便面,有人要的吗?”

  这种吆喝声打从上火车就隔三差五听见,冬至耳朵已经长茧了,一般头也不抬。

  但此刻,不知怎的,神使鬼差,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乘务员看着有点眼熟。

  冬至记忆力不错,几秒的时间就想起来了。

  刚刚餐车里,就是这个乘务员在值班。

  但她怎么会跑来推流动餐车?

  流动餐车和固定餐车的工作,一般来说不会是同一个人在做啊!

  正想到这里,那乘务员也朝他看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在昏暗光线下似乎倍加诡异,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正对着他笑。

  冬至头皮一麻!

  冬至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五指抓来时带起的风声,羽绒服发出难听的抓挠声响,他甚至觉得衣服已经被划破了。

  那是多大的力道,看张行满头鲜血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前方的变故也令他呼吸一滞!

  那七八个人里有人忽然从口袋摸出黑乎乎类似手、枪的武器,指向他们这里。

  砰的一声!

  这些人居然能带枪上长白山?!

  前面有狼,后面有虎,伴随着枪声响起,冬至和张行硬生生停下脚步。

  他们很快发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身后的姚斌。

  冬至拉着张行弯腰飞快滚向一旁,姿势很不雅观,但起码能保命。

  七八声枪响之后,姚斌的身体只是稍稍摇晃一下,又继续朝他们走来。

  “别打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枪!”有人喊了一句。

  冬至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上树枝,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树枝蓦地自燃,她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弓箭,将树枝搭上,朝姚斌射过去。

  燃烧的树枝倏地一下射向姚斌身后,正当冬至以为她准头不好射偏了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嘶叫,姚斌身后陡然炸起一蓬火光!

  火光之中,一团黑雾扭曲变形,随即消散,冬至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火势随即蔓延到姚斌身上。

  张行低低啊了一声,像是要冲上去救人,冬至将她牢牢抓住,她身体一震,随即意识到眼前的姚斌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这里杀人不好吧?”刚才那个中年人又开口道。

  “他已经被潜行夜叉吸光脑髓精魂,不算是人了。”刚才以树枝为箭的女人道,她的语调有点生硬古怪,却很年轻,冬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偷偷往他们那里看了一眼,发现那女孩子还长得很漂亮。

  她旁边站着一个老头,绷着脸像欠了别人几千万。另外还有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手里都拿着枪。

  冬至没敢多看,很快将目光收回。

  “我们刚才碰见的也是这些鬼东西?!它们怎么冒出来的!”中年人骇然道。

  “肯定是有人放出来的。”另一个人冷冷道,“下次再碰见这种东西,不要开枪,直接一把火烧了,不然被它们附上来吸干脑髓,你就变成跟他一样了。”

  这人口中的“他”就是姚斌。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将姚斌整个人包裹其中,最诡异的是,在此过程中,姚斌连一声呼喊呻、吟都没有,甚至一动不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似乎正应了女孩子的话——他已经不是人了。

  冬至见过火车上那个乘务员的样子,心里还算有些准备,张行却要面对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熟人被烧死的巨大冲击,要不是冬至死死拉住她,捂住她的嘴巴,她已经尖叫出声,瘫软在地上了。

  那几个人交谈几句,分出两个人在周围戒备,其他人则朝冬至和张行望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问道,腔调一如那女孩子的生硬。

  张行神情恍惚,显然暂时不适合出面,冬至只好将他们在山上遇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硬着头皮问:“请问你们也在找出路吗,我们能不能跟在你们后面?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冲锋衣男皱了皱眉,回头看老人和少女。

  这时候中年人出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吧?”

  冬至注意到他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不管冲锋衣男也好,中年人也好,他们说了都不算,真正做决定的是少女旁边的老人。

  老人看了冬至一眼,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却如鹰隼锐利,被那种眼神看上一眼,冬至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看透似的。

  对方微微颔首,对冲锋衣男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后者挺直腰杆,低头答应一声,对所有人道:“到前面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冬至暗暗松了口气,拉起张行跟在后面。

  天昏地暗,全靠前面那几支手电筒开路,冬至不想把手机的电耗光,强忍着拿手机出来照明的冲动,紧紧跟着他们,生怕被甩下。

  虽然对方有枪,也不像善类,但怎么都还在人类的范畴内,比起姚斌,冬至宁愿跟他们一起。

  走在后面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冬至很快发现这一群人其实是分作两拨。

  一拨就是以老人和少女为中心,一共六个人。一个穿着羽绒服的男人走在他们旁边,偶尔交谈几句,看上去有些地位,但他对老人和少女的态度也比较讨好。冲锋衣男带着另外两个人簇拥着他们,则像是保镖。

  另一拨则是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另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人。

  很古怪的组合,还带枪上山,怎么看都像是在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行业。

  那一瞬间,盗墓走私贩毒等等名词在冬至脑海掠过,要是手机没信号,他估计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为祖国大好青年的举报义务了。

  这一路没再碰见什么古怪,众人走到一条河流边上,冲锋衣男抬手作了个手势,众人停下来,就地生火休息。

  冬至不想太靠近他们,也不敢离得太远,就找了块大石头把张行安置下来。

  “靠,怎么没电了!”黑色羽绒服的青年看着手机小声骂了一句。

  冬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大哥,我这有充电宝。”他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宝,机灵地递过去。

  青年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冬至发现对方脸上有道疤。

  “我叫小冬,大哥怎么称呼?”冬至拿出平时跟别人套近乎的笑容,对方的脸色和缓许多。

  “叫我疤子就行。”青年道。

  “疤子哥,你们是要去哪里?我不是想打听什么,是想知道半道上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独自离开,等天亮再找路下山就成。”冬至小声道。

  疤子哂道:“别做梦了,除非跟着我们一起上去,再一起下来,我们打从上山就碰见过不少那些鬼东西了,有的没有实体,有些就像刚才那样,操纵个人来攻击我们,没有他们……”

  他努努嘴,朝老人和少女的方向示意,“你们是不可能安全离开的。”

  冬至心头一凉,试探道:“他们的口音不太像中国人?”

  疤子撇撇嘴,倒没隐瞒:“对啊,小日本嘛!连我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据说是什么财团的总裁,拽得二五八万,眼睛都长头顶上了,呸!还不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

  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但他也只敢压低声音说。

  这几个日本人身份既然不一般,大半夜上长白山,目的肯定不单纯,疤子师徒跟这伙人混在一起,必定也不是什么善茬,冬至意识到这一点,没再多问,谢过疤子,起身回到张行那里。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张行,忽然又像一张绷紧的弓弦,被冬至一碰,差点没跳起来,冬至忙把她按住,发现她浑身抖得像筛子,连牙齿都上下打战。

  冬至吓一跳:“你很冷吗?”

  张行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在他掌心上写字。

  “我懂日语,刚才他们说话,听见一些。”

  冬至一凛,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然张行不会吓成这样。

  果不其然,张行又在他手上写道:“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留着我们,是为了遇到危险,可以把我们两个抛出去。”

  冬至无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还真是才出狼窝,又掉虎穴啊!

  他也学着张行,在对方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们不认路,跑不了,跟在后面,见机行事,别靠太近。你听见他们要找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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