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_步天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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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何遇哈哈一笑:“我还不知道你!先说好啊,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得连请三顿酒!”

  他见冬至投来好奇目光,就顺口道:“老郑祖上是东北军的,曾跟过张作霖,后来被日本人谋害,所以他特讨厌日本人。”

  老郑撇嘴:“国仇家恨,东北人就没几个不痛恨小日本的!”

  “就任由他们这样下山没关系吗?万一他们去了别处……”冬至咳了两声,感觉喉咙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事,老大让看潮生去跟着他们了。”何遇道,伸手在冬至身上摸索了一下,见他露出吃痛神色,就道,“你肋骨骨折了,别乱动,回头下山送你去医院。”

  冬至听见看潮生三个字,吃惊道:“那只猫?!”

  何遇笑道:“你才发现吗?”

  冬至恍然,难怪自己在瀑布旁边迷路时,大黄猫会给自己引路,那副贪吃又傲娇的样子,还真跟看潮生一模一样。

  但人变成猫……

  他想到雪狼面对大黄猫的畏惧模样,好奇道:“他是猫精还是老虎精?”

  何遇诡秘一笑,没有回答。

  冬至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热量渐渐挥发殆尽,寒意一阵接一阵涌上来,但内里却被汗水湿透,十分难受。

  这时他听见龙深道:“石碑碎了。”

  何遇和老郑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怎么会这样?龙尸不是被制服了吗?!”

  龙深走过来,语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龙尸底下就是那块石碑,我怀疑复活龙尸的人,是冲着石碑来的。”

  何遇脑子转得很快:“这么说,那些日本人之所以收到这里埋着龙尸的消息,很可能也是有人故意散布出去的?”

  老郑也道:“我回去就查查潜行夜叉,肯定跟这帮玩意儿有关!骨龙一死,它们也就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

  龙深嗯了一声:“刚我跟王静观联系上了,她跟你失散之后一直找不到你,就先下山去找救援了,很快就会过来。”

  老郑如释重负:“那就好!”

  何遇笑嘻嘻朝龙深挤眉弄眼:“老大啊,冬至这回立功了,他本来就是无辜被我们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龙深喜怒不辨:“你想要什么表示?”

  何遇赶紧捅捅冬至:“最近刚下发一批经费,冬至又是因公负伤,怎么也得来个五星度假酒店包月礼包之类的吧,最好是有两个名额,你说是吧?”

  冬至哭笑不得,脱口而出:“单身狗要两个名额干什么?”

  何遇怒其不争:“我也是啊,加上我不正好两个吗!”

  龙深似笑非笑看他:“我记得你上回记过被扣的工资到现在还没扣完吧?”

  何遇换上一个狗腿的笑容:“老大,这回我这么卖命,也算功过相抵了吧?”

  龙深点点头:“没错,所以为了奖励你,这个月的工资就不扣了。”

  何遇:……

  也就是说下个月还要扣!

  何遇顿时觉得生无可恋。

  他的游戏都快没钱充值买英雄了啊啊啊!

  冬至迷迷糊糊禁不住也跟着笑,一笑就扯动伤势,疼得他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

  “那我可以提要求吗?”他忍不住道。

  何遇有气无力:“单身狗不准提要求!”

  冬至自动屏蔽何遇,望向龙深,把心一横,话脱口而出:“我能加入你们吗?”

  他以为自己的语气足够镇定了,但别人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忐忑。

  见龙深没有回答,冬至有点紧张:“我不会打架,比不上你们,不过我会画画,呃,画符好像也还行,可以给何遇当个助手,要不然应聘前台什么的也行……”

  本来是一时冲动提出来的请求,到后面却越说越流利。

  何遇在旁边拆台:“我们那的前台比我还厉害。”

  冬至傻傻哦了一声,神使鬼差加了句:“那打游戏很厉害行不行?”

  何遇乐出声。

  冬至反应过来,尴尬得无以复加,恨不能跳上天跟骨龙肩并肩。

  龙深不置可否,只道:“回去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当场拒绝,但在冬至看来就是婉拒了。

  他有点失望,又有点被拒绝的难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龙深没给他多少回应的机会,转身又走到坑边察看。

  何遇拍拍冬至的手臂,低声道:“老大说得对,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的事情不要多想,奖励方面我会尽量帮你申请的。”

  冬至想要牵动嘴角回应,身体却疼痛得连这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皮越发沉重,耳边传来何遇跟老郑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像隔了一层玻璃,怎么听都不分明。

  “张行……”冬至蓦地想起还被安置在半山途中的女孩子,呢喃道。

  老郑似乎听见了,又安慰他几句,冬至脑袋一歪,终于彻底昏睡过去。

  再后来的一切善后事宜,再与他无关。

  世界清静。

  也许梦里有龙。

  ……

  薄薄的眼皮首先感应到光线,明晃晃刺眼的感觉随即传递到大脑。

  冬至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束粉白色的桔梗,玻璃瓶里装了一半的水,折射出下面的花枝,天空般澄澈明亮。

  淡淡消毒水味在鼻间萦绕,病房很安静,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张床,不过上面空着。

  “特意给你找的双人间,条件不错吧?”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而入的动静传来。

  冬至惊喜道:“老郑!”

  老郑笑呵呵进来:“哟呵,恢复得不错,没失忆!”

  他手臂上还打着绷带,张嘴就开玩笑,跟那天对日本人横眉立目的样子截然不同,后面还跟着一名女性。

  老郑介绍道:“这是王静观,叫王姐就好,她就是那天在山上跟我走散的同事,听说你光荣负伤,特地过来探望,没想到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赶上你醒来了!”

  冬至想坐起,却被王静观按住,对方亲切道:“你躺着吧,大夫说你有点脑震荡,得多休养!”

  难怪还有些晕乎乎的,他抬手要揉,发现手臂上还插着针管。

  冬至:“老郑,你没事吧?”

  老郑:“没事,跟你一样,骨折了,不过没大碍。”

  王静观白他一眼:“什么没大碍,明明内伤不轻,医生让你躺床上的,谁让你到处蹦跶!”

  老郑摸着脑袋:“躺不住,闲得慌。”

  医生很快过来,大致检查了一番,帮他拔了针,交代道:“你肋骨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但都不严重,主要是静养,没事别乱走,身上的外伤伤口,护士会定时过来给你上药,消炎药也得记得按时吃。”

  对比不听话的病患老郑,乖乖点头的冬至更让人喜欢,尤其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哥,中年女大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在冬至窘迫的目送下笑着走了。

  王静观笑道:“虽然没什么大碍,不过你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免得他们担心。”

  冬至道:“我是独生,爸妈前几年车祸去世了,家里边也没什么走动的亲戚,就不麻烦他们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他的语调很淡定,但听在旁人耳朵里,总有些不知如何接话的语塞。

  冬至没让这种尴尬氛围弥漫开来,很快就开玩笑问:“老郑,王姐,我因公负伤,是不是这几天有免费伙食福利?”

  王静观顺势笑道:“当然有,不仅伙食免费,住院检查也都组织全包,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老郑打开食盒:“喏,你王姐给你准备了,我看看,山药粥,排骨汤,不错,以形补形,下次来个猪蹄。”

  这话又引来王静观一顿白眼。

  排骨汤一喝就知道不是外头店里做的,加入胡萝卜和玉米之后的汤呈现金黄色泽,入口更是香甜,汤里还有几块猪软骨,早已浸染了玉米和萝卜的甜味,冬至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这汤真好喝!”

  王静观笑道:“王姐自己熬的,好喝就多喝点,明天还给你送。”

  冬至的乖巧和身世彻底激发起她的母性,看冬至的眼神甭提多柔和了。

  老郑露出羡慕嫉妒的表情:“咱俩同事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送过汤啊!”

  王静观冷笑:“十二年前不是送过吗,被人倒厕所里了。”

  老郑:……

  冬至听出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低头默默喝汤吃肉。

  众人很给面子,听他说完,都稀稀落落地捧场笑起来,张行顺势就问:“九寨好玩吗?”

  冬至笑道:“挺好玩的,九寨归来不看水,那里的水就像有生命的精灵,有机会你真应该去看看。”

  张行被打动了,用俏皮的语气道:“那我下次去,能不能找你当导游?”

  冬至眨眨眼,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意:“我去过了。”

  张行有点失望,刚才的勇气一下子消失没再说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一路也过得飞快,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长白山北坡。

  买票时,冬至趁机与徒步团分手,张行倒是有心想挽留,但他借口自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作画,还是婉拒了。

  这里向来是热门旅游景点,虽然是淡季,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清,冬至乘车上了天池,在那里画了两个小时,又沿着指引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中清寒,草木却已有了春意,他体力还不错,上来时坐了车,下去就想徒步,半途走走停停,写写画画,不知不觉走出景区标识的范围,再回头一看,苍林茫茫,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

  正考虑要不要循原路回去,他就听见“喵”的一声。

  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在他身后,好像在叫他。

  冬至愣了一下,走近几步,那猫居然也不怕生,一动不动。

  “小家伙,你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迷路了吗?”冬至笑道,“我身上只带了巧克力和水,但你不能吃巧克力。”

  大黄猫好像听懂了,居然还翻了他一眼,转身慢慢往前走。

  冬至觉得很好玩,忍不住跟在黄猫后面,一人一猫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走了快要半个小时,他隐隐听见前面传来瀑布落入水潭的动静,间或还有说话喧哗,大黄猫却似受了惊吓一般,嗖的一下蹿入丛林,霎时消失不见。

  眼前瀑布仿佛骤然展开的天地,令人不由自主呼吸一滞。

  三三两两的游客正忙着拿手机拍照合照,像冬至这样光是站着欣赏风景的人反而不多。

  “冬哥!”

  冬至回神抬头,看到张行和那个旅游团的人在一起。

  他走过去打招呼:“又见面了。”

  “是啊,刚在天池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落在我们后面呢!”张行有点兴奋,“要不等会儿一起走吧?”

  冬至亮出手上的画板:“不了,等会儿我还得找个地方写生呢。”

  张行哦了一声,露出失落神情,冬至假装看不见,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巧克力,递给张行一份,她这才重展笑颜。

  “张行,吃烤鱼吗?”一个男生走过来,给张行一袋烤鱼片,顺带在他们旁边坐下。“聊什么,这么高兴?兄弟怎么称呼?”

  他问的是冬至,但目光明显落在张行身上。

  张行有点不高兴,把烤鱼片往冬至手里一塞,说了句没什么,就起身走开。

  男生也顾不上冬至,起身就去追,冬至瞅着手里的烤鱼片,正犹豫要不要拿去还给人家,就看见那只大黄猫不知何时又冒出来,正蹲在前边的石头上,歪着脑袋瞅他。

  一人一猫大眼对小眼,冬至恍然大悟,把烤鱼片递出去:“你要这个?”

  大黄猫又给了冬至一个白眼,一跃而上,朝冬至扑来。

  冬至吓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那袋烤鱼片已经被叼走。

  拿到食物的大黄猫立刻过河拆桥,直奔林中,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冬至哭笑不得,他休息得差不多,见张行还在跟那男生说话,两人的表情都还算平和,没有吵架的意思,他也没过去打扰,背起包就继续上路。

  他有意避开游客,就专门照着山下买的指引走偏僻小路,这些小路有个好处,路大多崎岖陡峭,却还在景区开发范围内,符合规定,但一般怕苦的游客又不会去走。冬至绕过潭子,眼见蓝天白云,雪山延绵,就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画画。

  他的性格不算闷,但画画时却能沉住气,一旦画笔开始动,就会忘记时间。

  这次也不例外,等他把初稿画好,才被雷声惊醒。

  一抬头,蓝天不知何时被沉沉乌云覆盖,远雷滚滚而来,云层翻涌之际偶尔还闪过狰狞亮光,人间仙境的画风顿时为之一变。

  冬至左右四顾,发现早前的零星游客也没了踪影,他也赶紧收拾背包,准备找个地方躲躲雨。

  若说一个游客也没见着,是因为大家早就避雨去了,但走出一段路之后,冬至怪异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猛地停住脚步,盯住眼前那块石头。

  如果没有记错,刚刚他就是靠着这块石头画画的,旁边草地还有自己坐下半天的痕迹。

  但为什么又绕回来了?

  这次他留了个心眼,拿出马克笔,在那块石头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然后继续往前。

  记忆里,往后一直走出不远,就能回到主干道上,并看见景区的指示牌,然而现在他走了快五分钟,好不容易看见小树林的尽头,他加快脚步穿过林子,就看见眼前的草地悬崖,和远处的天池和雪山。

  果然又是那块石头。

  冬至盯着石头上自己刚刚才作过记号的圆圈,心里想到小时候家乡老人讲古,经常会讲到的鬼打墙。

  如果在来长春之前碰到这种事,估计他现在已经吓死了,但经过火车上那一系列怪事之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

  乌云越聚越多,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滚滚雷声似有人在云间擂鼓,誓要将雪山擂碎,更像神仙在天上斗法,电闪雷鸣齐齐登场,牵动凡人跟着躁动不安。

  这场景放在网络上,可能有人会开玩笑说有人在渡劫,就连冬至活了二十几年,也没见过这样翻滚不休如同山海咆哮的乌云。

  他定了定神,转身朝回路望去,就看见一个人在不远处路过,行色匆匆,也没朝这边望上一眼。

  对方的容貌身形极为熟悉,让冬至忍不住脱口而出:“徐姐?!”

  声音足够大,但徐宛好像没听见,她身边甚至没有带着彤彤,独自一人往前奔走,也不知道想去哪里。

  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去。

  按理说徐宛一个女人,速度不快,冬至又是跑过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追上,谁知他追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居然还是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是个傻子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冬至停下脚步,眼看着徐宛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他转而在林子里四处寻找出路。

  如果说刚才碰见鬼打墙的话,现在就是在迷宫里打转,林子明明看着不大,可他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冬至有点急了。

  他想起上回看见两个大学生跑来长白山探险,结果被困,不得不报警求助的新闻,心想自己要是也那样,那真是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去了,可等他打开手机,顿时傻眼了,上面没有半点信号,连应急电话都打不了。

  冬至又点开应用软件里的指南针,电子指南针比机械的偏差要大一些,但平时好歹还能用,然而现在,冬至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在疯狂转圈的指南针,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等心情更沉到地底,他就听见一声尖叫。

  “救命啊!”

  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还有点熟悉。

  对比雷声,这声尖叫更令他精神一振,冬至想也没想就循声跑去。

  叫声越来越近,眼前豁然一亮,他发现自己居然跑出了林子,来到原先路过的瀑布下。

  一个男人正抓住一个女孩子的头发,将她在地上拖行,女孩子拼命挣扎哭叫,可对方力气极大,她竟怎么也挣不脱,背部从崎岖不平的石头路上磨过,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更让她的哭声充满痛苦和凄厉!

  冬至惊呆了。

  他认出那个女孩子就是张行,而那个男的,则是不久前拿着烤鱼片向张行献殷勤的小伙子。

  “冬哥!救我!救我!”张行显然也发现了他,更加凄厉地哭喊起来。

  但揪住她头发的男人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看冬至,依旧机械性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要把张行拖到哪里去。

  来不及多想,冬至跑过去。

  四周的黑色雾团越来越多,冲锋衣男挥舞着火把驱赶,然而杯水车薪,那些雾团如水一般遇火则避,流动四散,随即又聚集起来,伺机下一次的吞噬。

  这些是黑暗中的怪物,黑暗就是它们天然的庇护所,普通人类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起火车上那个乘务员,还有姚斌的惨状,冬至觉得要是真被这些东西侵入身体吸光脑髓,变成傀儡,还不如提前给自己一刀了结算了。

  那些人也很快有了反击。

  疤子的师父,那个中年人从背上抽出一把桃木剑,将周身舞得密不透风,那些黑雾居然有所忌惮,没敢近身。

  少女看似随意地抛出几张符文,那些符文到了半空就自燃起来,掠向黑雾,被掷中的黑雾随即爆起火光,轰然炸为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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