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初动_楼台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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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心初动

  顾曦这才往着她远去的方向望去,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回头,却终究没有动,这时望去,舟影都已远了。他叹了口气,瞥眼去瞧楚铮,却见他是一副失神茫然之态,他眸子一冷,心中有些异样的滋味,忙晃了晃头,觉得莫名其妙,上前推了推他。

  “楚铮?屈云?楚屈云?”顾曦在他面前晃着手连唤数声,楚铮方回过神来,回头见顾曦一脸坏笑,干咳一声,颈上麦色的肌肤微微发红。

  “看上人家了?”顾曦笑得促狭,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但口中仍戏谑道:“魂儿跟人走了罢?”

  楚铮皱眉:“休要胡说。”说着视线又不由自主朝小舟离去的方向望去,眼神却掩不住失望,喃喃道:“下次我定要捉住她。”

  顾曦奇道:“捉住了怎样?杀了?”

  楚铮低头想了想,摇头道:“关起来。”

  “噢——金屋藏娇啊”顾曦拉长了音故意取笑他道:“喜欢就把人家关起来,你这喜好还真特别。”

  楚铮却似没有听到。

  顾曦却在一旁摇头叹道:“丢人,真是丢人。”

  楚铮脸一黑,道:“你说谁?”

  顾曦道:“当然是洬魂谷了,两名招魂尊使,好歹跟你打个几百回合再走啊,就这样不声不响溜了,真是丢人。”

  楚铮道:“方才那人不是流风。”

  顾曦眉梢一挑:“你认识流风?”

  楚铮摇了摇头,道:“昨夜我同他交过手,方才那人装束虽与昨夜没有分别,但功力差得远了。”

  顾曦道:“差多远?”

  “很远”,楚铮耿直道:“方才那人顶多与桓玄不相伯仲。”

  顾曦道:“那是什么意思?”

  楚铮抬头见顾曦身上勾了块布条,拿起一看,是合卺身上的褡裢的带子,,便随手扯了下来,将散落的头发束起道:“就是很一般的意思。”

  顾曦干脆将褡裢脱下,翻了翻,从里面翻出不少银钱吃食,都是合卺为他们预备的,但大都给江水浸坏了,只好随手丢往一边,闻言道:“噢,打不过你就算一般?那这世上不一般的还真不多见。”

  楚铮摇头,语气却不掩赞赏道:“那神月就很不错。”

  顾曦眉毛一跳,道:“噢,下次见面我定要她努努力,莫要见了你就跑,兴许再过几招,你就输给人家了。”

  怎可能?

  楚铮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他这个想法有多无知幼稚。

  顾曦斜他一眼,叹道:“兄弟,太自恋对你没什么好处。”

  “嗯”,楚铮望着他:“比起你也差得远。”

  顾曦当即反驳:“我这叫自信,自信懂么?”

  楚铮哦了声,却没说话,心道自恋也勉强算是自信的一种罢。

  顾曦看他那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当即气得脸一偏,叫道:“你与其心里损我,不如想想咱们怎么离开这儿。你难道想一直在水里站着?我家小合卺也不知冻死没有。”

  楚铮道:“桓玄的船在后面。”

  顾曦哼道:“你半夜梦游淹死在淮水干人家桓玄何事?”

  楚铮一凛:“何意?”

  顾曦白他一眼,道:“你仿佛忘了是哪个绝世凶人不问青红皂白伤得人家心爱的小仙期半死不活?”

  楚铮道:“他本就是杀郭起的真凶。”

  顾曦道:“你瞧桓玄那个色受魂与样子,别说区区郭起,就是丁期要杀他老爹估计他也就笑笑不说话。”

  楚铮却颇为不以为然:“他不是那样人。”

  顾曦不置可否,对他道:“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是否说的就是你呢,少帅爷?”

  楚铮虽不及他精明,却也不是傻子,一想桓玄立场,便一跃到他那浮蓬上,挽过枪道:“你我划回去。”

  再回头,却已不见了顾曦人影,低头一看,顾曦一早便择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去。

  “你!”

  顾曦抬抬手,将手中鸡肋般的木棒朝远处一扔,道:“我手无缚鸡之力,我受了伤,我要歇息,我要睡觉。”说着就闭上了眼。

  楚铮瞥了眼他颈子那浅得仅一道血丝,且很快凝结的伤口,给他那无耻嘴脸气得无言以对,闷着头拿起他的银枪划着浮蓬朝岸边划去。

  划了一会儿,楚铮忽然道:“你那时怎知我的枪是中空的?”

  顾曦顿了顿,眼却不睁道:“敲也敲得出啊。”

  楚铮道:“我入水后,你那时言谈,分明是早就知晓,但那时神月绝不敢立刻带你去拿枪。”

  顾曦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暗道着傻大个儿怎么忽然又精明起来,慢悠悠坐起身道:“在楼船上时,我曾抬过你的枪,你忘啦?”

  “抬?”楚铮目光中有些鄙视的意味儿。

  顾曦尴尬道:“好罢,算摸了一把,但一百斤与两百斤摸起来还是很有差别的。”

  楚铮方露出恍然之色,顾曦微舒了口气,岔开道:“你的燎原枪法愈发厉害了。”

  楚铮恼道:“谁说我使得是燎原枪?”

  “可你内息……”顾曦眼一眨,顿了顿道:“楚帅的燎原枪法天下闻名,旁人想学还学不到哩,你还挑?好罢,你这是什么枪法?”楚铮道:“巽雷枪,我师父教的。”

  顾曦道:“你何时又来个师父?你外公知道么?”

  楚铮摇头,言语中颇有几分不忿:“干么要他知道?”

  顾曦一愣,楚铮虽然为人冷峻,但对长辈素来礼敬,从无造次,此次相见,听他言谈间似对父亲外祖颇为不满,也不知是何缘故。见他银枪划得起劲,便先将此事抛开,冲他笑道:“委屈你的宝枪了,一直见你用它,也不知它叫什么名?”

  楚铮一愣,看了手中银枪一眼,似乎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缓缓道:“枪就是枪,还要名字?师傅从未告诉过我有名字。”

  顾曦歪着身子乐道:“那你平时怎么称呼它?”

  楚铮把银枪朝自己肩膀一靠,朗声道:“我的枪。”

  顾曦扑哧一声险些从浮蓬上歪下去,楚铮不满道:“有何好笑?”

  顾曦笑了半天方忍住,咳了两声肃然道:“楚少帅,你这样可不成。”

  楚铮道:“哪里不成?”

  顾曦凑前道:“你可是日后要为大燕纵横天下,开疆拓土,名载史册的人物,你想想,你日后对阵沙场,敌将问起你的枪是何名堂,你如何作答?百岁之后,史官写起你这一世如何英雄了得,勒马封侯,又该如何着笔?”

  楚铮哼了声道:“名堂能杀敌?”

  顾曦一副孺子不可教也之状,恨铁不成钢道:“好罢,那等二十年后令公子问起,我就如实转告,左右还有楚帅的灼宴枪撑场面,不会失了你楚家的声威的。”

  楚铮当即火起,横枪道:“谁说我的枪没有名字!”

  顾曦奇道:“哦?这次是我的枪,你的枪还是他的枪?”

  楚铮一挥银枪,遥指苍空,那在云烟后躲了整夜的满月恰于此时露出头来,霎那间月银泄江,雪浪翻滚,银枪映月,天明如昼。

  楚铮挺枪指着明月,豪情万丈道:“枪名——

  破月。”

  淮水之上,一叶扁舟,青衣人摇着撸,夜风睡着舟帘轻轻拉开一角,露出里面一张的清秀又有些怯弱的侧脸。

  准确的说,是两张。

  尚有一个静静地躺在舟中,人事不省。

  青衣人开口问:“这女子有何特别,为何定要用她的脸?”

  舟中端坐描眉的女子闻声停了停,冲他笑道:“我瞧她生得好看。”

  她描眉的动作动人,说话的声音更动人。

  青衣人看得一顿,呆了半晌方道:“你更好看。”

  神月闻言笑了笑,冲他道:“你主子成日价褒贬人,好像这世上谁也及不上他,谁教的你的嘴这样甜?”

  青衣人暗道那是公子嘴甜的时候你没见着,忙说道:“你受了伤,今晚还要去?”

  神月道:“我这番辛苦,自然要有所收获。”说着瞥向青衣人的眼神透着些寒意,问道:“昨夜是主子,今夜是影子,你们主仆总跟着我作甚?是站在一旁看热闹,还是瞧能不能分一杯羹?”

  青衣人道:“公子知那楚铮不好对付,命我来接应你。更何况……”还有半句他没敢说出口:更何况当初建康的两张鬼契是他们俩一起拿到手的。只是他实在不明白,各地的鬼契多得是,他们两个怎么就非卯足了劲抢这两张,害的他担心他们昨夜为了杀人先打起来。

  “接应?”神月歪头笑道:“凭你吹的那手滥曲子?若是昨夜他不曾现身,兴许还能拿来糊弄人。”

  青衣人垂头道:“是掠吟学艺不精。”

  “是有人误人子弟。”神月道:“谁信他来接应?我若死了,他可占了大便宜,他不来害我就阿弥陀佛了。”

  “小月”,风掠吟道:“你怎对公子误解这样深?”

  这声称呼一出口,神月当即眸光锐利地回看了他一眼。

  风掠吟一愣,立时收了笑容,朝她恭敬道:“掠吟失礼,尊使恕罪。”

  神月这才挑了挑眉:“误解?有的人初见面便可成生死之交,有的人一碰见就相冲相克,我同你主子就是八字冲克,命中带煞,孤魂绝命,不死不休!”她说得咬牙切齿,言罢却冲他笑了笑:“怎么?怕有一日他死在我手里,你不知该怎么办了?”

  风掠吟给她的话惊得呆住了。

  “后悔啦?想自己当初如何心蒙眼瞎,就瞧上他了?”神月揶揄道。

  风掠吟咳了一声,尴尬道:“是公子选的我。”总不能告诉她是内定的罢。

  “咯吱”一声轻响,神月手中的眉笔瞬间折断,只听她笑着哼道:“恶人手快,我看上的他都要抢,下次,等下次……呃……”她微微有些急躁,扯到肩膀的伤,不由闷哼了一声。

  掠吟见状忙上前扶住她,柔声道:“我代你去罢。”

  “好啊”,神月当即抬头冲他眨眼道:“你去跟他说,你不要他了,来跟着我,自然可代我去。”

  掠吟一怔,扶她的手当即一松。

  神月偏脸哼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对他这样忠心?”

  掠吟不答,看着舟中仍睡着的相思,问道:“她怎么办?”

  神月已着好相思那件灰鼠小坎,闻言道:“建康她是呆不下去了,她又不愿到北方去,你且先带她回去罢。”

  回去,自然是回洬魂谷去。

  掠吟摇着撸点头,再回头望去,却见夜风吹拂,相思身上盖着顾曦那件红色的外衣睡得正酣。

  但那舟中画眉的曼妙人影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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